火星與金星的連線

＊全文翻譯自一個我讀了有段時間了的blog ”Shades of Gray”，作者昨天(9/14)貼出的entry，原文網址為:
http://shadesofgray.typepad.com/shades_of_gray/2006/09/he_was_born_wit.html

他出生的時候眼睛是全開的、一個張大眼睛轉呀轉對世界的一切充滿好奇心的漂亮寶寶。望著寶寶可愛的十根手指頭與十根腳趾頭，還有那天真可愛的笑容，她到現在還可以清楚地記得那種無法用言語刻畫的愛，對寶寶宣洩而出的那份悸動。從她把寶寶擁入懷中，看著他那湛藍色的雙眼的那一刻起，她便清楚深刻地體會到:“這是我的兒子!“。那是一種她對其他小孩子從來沒有感應到的一種神祕感覺。她知道，這個孩子是獨一無二的。

這小孩長大成一個聰明、果決、又親切善解人心且溫柔的孩子，好似她對他多年來的愛跟關懷，都如養分般一點一滴地被孩子給吸收並茁壯成長了般。母子兩個人的親密關係，就像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緊緊繫住彼此的心一樣。甚至當她的小男孩一迷路，一感到緊張的時候，那份不自在的感覺都可以由那根看不見的弦傳到遠方的她身上，用一種她以為即將要死去的痛楚力道緊緊拉扯著她的胸口。

是的，所有的母親們都認為她們自己的孩子是獨特的。但這並不是她因為作為一個母親而如此理所當然地認為而已，所有見過她的孩子的人都可以感受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喜樂與溫暖而深深地喜歡上他的獨特，這就像是一個奇蹟似的。

他從來不會令她憂愁或擔心，第一次，她的生命可以如此地自然簡單，母子間的感情與互動相處，一切就是如此地自然輕鬆。

他是她最小的兒子，他並不是最年長的、也不是最強壯的，但他總是凡事都能夠憑自己的力量解決。她喜歡看著他靠著自己站穩腳步，跟世界爭取他自己的一個小天地。有的時候這並不容易，尤其當他總是得跟兩個年長的哥哥姊姊打架吵架，明顯地處於弱勢的時候；不過他聰明、悟性又高，利用體型小取得速度上的優勢，總是可以彌補他先天年幼卻得對抗兩個哥哥姊姊的劣勢。

他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她還記得在母姐會上聆聽老師對他的稱讚時的那份驕傲感，她感到自己的兒子什麼都不缺，臉蛋、頭腦、以及上進心都有了，十足是個完美的孩子。

只是沒有過多久，她就開始感受到一些微妙的變化，即使一開始總是一些小到並不足以為一般人特別留意的蛛絲馬跡，例如孩子在學校用粗話跟人家爭吵、學校老師給的評語，或他所有的朋友都是女孩子。

然後接著就是動不動的暴怒的來臨，不是她，而是他的。她看著自己燦爛耀眼的陽光男孩變得陰暗陰沈，且伴隨著無法控制如同不定期炸彈的脾氣，她感到那變化就像是他本來開朗的靈魂之窗被蓋上了百葉窗，從此闔上不見天日一樣。

她試著跟他談談，詢問什麼地方出錯了，但卻沒有用。他關起心門把她給推開了。
很諷刺地，她的工作就是在讓人倘開心胸暢談，她可以用極為簡單的幾句話讓任何一顆心對她開始放鬆戒心並就此不保留地暢談，面對她的兒子，卻只是無助。她就像是找不到那把打開心門的鑰匙一樣，不，她甚至其實根本找不到鎖到底在哪裡，更何論鑰匙?

於是她只能祈禱，祈禱她是錯的，祈禱“這不過是一個階段而已“。但她內心深處其實早已明瞭，事實擺在眼前，只是她不願讓這潛意識下的事實浮出台面而已。

體會到這一點的她開始抗拒，她拒絕給它一個名字一個標籤；她拒絕承認她的小兒子不是獨特，而是畸形的。

她期望他會主動來告訴她，分享到底他的生命是經歷了什麼無法承擔的問題，她希望可以幫上忙，希望可以撫平他的痛，但她深深地明白自己的小兒子，仍像以前獨立對抗兩個哥哥姊姊一樣地，決定自己承擔一切，獨自地面對自己生命上的難題。

他高中畢業時優異的成績讓他上台領獎，可是他臉上不但沒有快樂，相反的憂愁寫滿了他的臉上。
他是個有著異常出色俊秀臉蛋的年輕人，身上結實的肌肉，讓小小年紀的他體態就像一個成年男人一樣迷人漂亮。

兒子一段和一個美麗女孩短短的邂逅短暫地讓她的世界開始明亮了起來。就像她那些深埋在心中如同對自己催眠般的希望一樣，她告訴自己也許，也許她的兒子只是晚熟了一點...
只是當這段感情告終時，她終於難過地讓自己認清了自己兒子多年來從來沒有任何對女人真正的感到興趣甚至是愛情，所有與女性朋友的關係，都不過僅止於淡淡的友誼而已。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兒子的憂鬱症傾向只是越演越烈，他的憂愁就像是有一朵烏雲永遠盈照在他的頭上似的(註一)。她試圖接近他，但卻受拒。而到此時，她心中的猜想已經轉為更深的層次，甚至到她想逃也逃不開的程度。只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試圖地對自己催眠，把這些內心裡的猜測丟掉，把它們像是討人厭的蒼蠅一樣給趕走。

直到有天他帶回家了一位朋友，一位男性的朋友。她仔細地觀察了這位“入侵者“，以及他和他兒子間的親密互動。這些並非蓄意與大張旗鼓表態的互動，足以讓她再也是無法閉上眼睛裝作沒有看到。一時間她對她的兒子感到異常的憤怒，憤怒他竟然帶這個男人回家，憤怒他如此惡狠狠地打壞了她的幻想，那她原先打算一輩子死命抱著不去面對事實而在心中希望“這一切都會過去“的幻想。

不過很快地，她便明白了拒絕面對事實的代價，叫做“距離“。

某天她突然起心斗膽做了件她想都沒想過她會做的事情，她在晚餐時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的老伴。本來她非常擔心恐懼孩子的爸會無法明白，但她實在是必須找人宣洩這著藏在她心中已久的巨大祕密，再不然，這祕密已經壓著她讓她要窒息了。

“我不在乎!“老伴告訴她。“他是我的兒子。即使他是同性戀，那也沒關係!我不論如何永遠都愛他!“她欽佩地看著自己的丈夫，沒想到知道事情的第一天，他就可以說出她多年來無法面對也無法參透的簡單道理來。突然間，她發覺“同性戀“這幾個字這樣清楚明白地橫在自己的房子裡，其實並不怎麼令人感到害怕與恐懼。她看著這個自己攜手了超過三十年的老伴，不禁深深的折服，也又更多愛了他一點。

不過即使到了此刻，她也並沒有向兒子告白，她只是在那裡安靜的等待。她耐心的等待因為她知道兒子並沒有準備好要告訴她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她的朋友告訴她:“去問阿!開口去問他嘛!“但她知道最好之道是自己慢慢地等，也不要去強迫他。因為她知道他正在努力地準備成熟時刻的到來再告訴她，所以她知道她也得耐心地等待這時機成熟的那刻的來臨。

她反覆地在腦海中思考當兒子終於準備好來跟自己出櫃後，自己也需要“出櫃“嗎?她會告訴其他什麼人?或又該對誰說嗎?人家會怎麼看她，會覺得她是怎麼樣的一個母親呢?

終於，在某個晴朗的暑夏下午，當她在擦拭洗淨的盤子時，她可以明顯地感到空氣中有一種像是弓在弦上一觸擊發的緊張氣氛，終於，“那個時刻“來臨了嗎?
她聽到他說出了那幾個重要的字:

“我有些話想告訴你們...“

他異常地緊張，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他。他的聲音在顫抖，突然間像是全世界的重量都壓在他的肩膀上似的。

“我們其實一直在等你來告訴我們..“等到兒子話一說完，也在現場的女兒只是很簡單地這樣回。

很明顯的，貼心又善解人意的女兒也早就知道了，且她的一句話讓整件事變得如此地簡單...
她看看自己的兒子，在看看女兒，心中只感到無限地愛與驕傲。

就這樣地，整個出櫃簡單的結束了。她可以看到兒子因放下心中的大石而鬆了一口氣，這麼多年來，他的額頭上的愁眉終於散去，整個地舒展開了。
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個遺憾，那就是這些年來浪費在逃避、掩蓋這“是不是gay“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上所花費的時間與精力。

大家坐下開始輕鬆地話家常，事實上，大家一談談了一整夜。她想知道，他是何時知道的?當初那個男人只是個朋友還是當時的男朋友?她想一次搞清楚那過去十年來每一個當初深深困擾她了好久、那些深放在心裡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她感到高興與放心，終於，看到自己的兒子可以這樣輕鬆地暢談分享著這些所有關於他、關於過去十年來所不敢也不願講的事。

她知道她的兒子不是畸形，而是獨特的。

幾年過後，她接到兒子來的一封email，一封鉅細靡遺的感謝函，告訴她他對於大家在那晚，他出櫃的那刻對他的支持。他告訴她直到今日他對每一個同性戀朋友說起當晚的情況時，朋友都哭了。


這些你剛剛獨到的文字，不是我寫的，而是我母親寫的。在我終於出櫃數年後，她給了我這篇以第三人稱寫成的短文故事。當時我並沒有心理準備，我記得當時我讀完故事，便把它給折好收起來，並沒多花一秒片刻來思考它。
我想當時的我是感到難為情的，又或者其實我已經對老是談著我的性向感到厭煩了。不過，當我昨天整理房間時，從抽屜發現了當時收好的這篇故事。我重讀了一次，而這次，我哭了。


註一: 原文His sadness hovering above his head like a rain cloud in a Hannah-Barbara cartoon.中的Hannah-Barbara是國外極為有名的卡通製片大廠，從史酷比狗到飛天小女警等等都是他們的旗下產品。因文化關係，我直接省略不翻，不過真要翻譯的話或許可以改用亞洲的文化變成:他的憂愁就像小丸子的爺爺背景有秋風掃落葉之感一樣。

後記:
1. 我個人是極為討厭翻譯的，因為翻譯要達到信達雅才算是好翻譯，我常覺得其實出國已久的我甚至連寫中文或講話的邏輯有時都是照英文來，前後順序其實老是讓人覺得很繞口或覺得怪，所以本身根本不夠格翻譯東西。不過這篇由一個母親身分寫來的短文故事一來是寫的太好太感人了，加上跟我自己的背景故事有點像(只不過我是對我妹先come out然後用我妹去”圍剿”我爸媽)，同時真的，跟我那“做父母的其實都老早就知道，只不過是孩子自己在那邊裝神祕或擔心這擔心那所以沒勇氣也不願意說出口，父母也才不願意把話說破“的想法是完全一致。所以決定動手來翻譯給認為自己無法讀英文的人一看。(否則我如果只是轉貼或介紹網站/好文，相信很多人是會看到英文直接跳過的!!)
不過如果英文夠好的人，強烈建議看原文的，這個母親絕對是個高學歷份子，用字淺詞之美相當感人，我相信看原文會更有感覺!!

2. 雖然不擅也不喜翻譯，但我想這篇翻譯的還ok。說真的，如果你家有父母有不管是利用國內外新聞報導有同志新聞時“趁機“旁敲側擊地詢問你對同志的看法觀點或直接問你是否為同志；或甚至，當你自己猜測你的父母可能已經知道，也同時對於年紀老大不小的你問:“怎麼不交女朋友?“、“什麼時候要結婚?“、“那個誰家的女兒或誰誰誰不錯阿!“；或更甚者，當其實你早就有了男朋友還又帶回給家人看過，父母找機會故意若有似無地提“那個誰誰誰在做什麼阿?/在哪工作/在哪讀書?“、“人看起來很不錯!“，或直接問“你們感情好像不錯“...etc，你的父母的心情其實就如同這篇文章的母親一樣，他們早.就.知.道.了!!也其實只是一直靜靜地，認份地等“你“，覺得“準備好了“，來親口告訴他們。
所以，他們“早就知道“，也早就“準備好“要聽你親口告訴他們了。

所以諸位，就請鼓起那個Say “Yes!“的勇氣，尤其別在自欺欺人，認為“是“年邁的“他們還沒有準備好要接受事實“、“他們會受不了打擊“的了吧! -- 連你父母，可都萬苦萬難地鼓起了他們的勇氣開口，不管是直接或旁敲側擊地問你了呢! 你承認的勇氣、重新拉近彼此距離的勇氣、從此解脫擺開祕密面具的勇氣，又在哪呢?

如果你當初已經錯失時機，到嘴邊的yes最後變成no，歡迎直接copy & paste，轉寄這篇翻譯給你的父母，在現在九月份是台北同志驕傲月即將來臨的時候，寫封信或印給他們看，對他們坦白，set them free, and set yourself free, too!